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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援建玉树灾区建筑队探访:瓦砾上撑起地基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7月10日02:39  新京报
6月22日,玉树工地上,工人高鹤在检查建筑构件。新京报记者 李超 摄 6月22日,玉树工地上,工人高鹤在检查建筑构件。新京报记者 李超 摄

  原标题:瓦砾上撑起新玉树地基

  距那次“震”痛快2年3个月了。

  2010年4月14日5时39分,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遭遇7.1级地震。

  玉树州的州府所在地——玉树县结古镇,民房90%倒塌,多条道路被切断。

  素有名山之宗、江河之源、牦牛之地、歌舞之乡之地的结古镇,刹那间遍体鳞伤。

  2012年3月1日,9600名地震后在外地求学的学生,陆续回到玉树家乡。

  结古镇建起了高架桥,道路两边立起藏式风格的路灯,夜晚路灯闪亮,像暗夜高原上的一条彩带。

  镇里的北环路,全长10.75公里,如高山的一条腰带。为防止滑坡,道路两侧都砌上了石挡墙,最高的地方有15米,远望像高原上的长城。

  路上的步行砖,光花色就有18种,如同藏族同胞佩饰的五彩珠子,五彩,依旧是这个地方的信仰。

  这是孩子们眼前,故乡的路。

  这片土地的创伤,正在被来自北京的援建者不断修复。

  □新京报记者 李超 青海玉树报道

  2010年6月起,数万名北京人来到2500多公里外,援建青海玉树。您所看到的四个故事,只是北京担纲的114个灾后重建项目的一小部分。

  污水处理厂、现代化校园、一片片新砖瓦房……在两年多光景里,北京援建者在高原的碎石和瓦砾堆里,恢复着玉树作为一座城镇的记忆。

  今年是北京援建玉树的决胜收官之年,如今,所有灾后重建项目也正在进入尾声。好消息一个个传来:玉树全部22条市政道路路网基本形成,实现全部通车;全国海拔最高的污水处理厂已进入设备安装、调试阶段;玉树的第一座垃圾填埋场已具备垃圾填埋条件……玉树的历史正在被改写。

  “玉树依然美丽。”一位援建过四川地震灾区的人写下这几个字。他说,他在新北川曾见过,如火如荼的建设工地附近,也有几个字:北川依然美丽。

  1 玉树的路

  高原山上的“腰带”

  当地人都知道,道路,对高原地带有多么重要。

  地震后,给高原的山“围上一条腰带”,难度可想而知。

  北环路是一条新造的道路,北京市政路桥市政集团一公司负责该路西段的6公里,项目副经理郭振库说,他们用了一年,只建了6公里。

  他是地震3个多月后,从北京援建的四川什邡震区,直接转到青海玉树。

  这条路,基础最深厚度4.5米,基底宽度约14.5米。一个基础全部打完,用了整整25天。

  为防止塌方,拉伸的坡长20至25米。

  施工队专门设置了两位专职安全员,一位负责朝上监督,一位负责朝下监督。上面土坡,下面沟槽,时刻发生的变化,需要他们观察。

  很多北京援建者在这留下的,不仅是汗水、大口大口的呼吸,还有生命。

  去年11月6日,北京市政路桥市政集团一公司项目部的9辆车,从玉树返回西宁。

  关健,公司助理工程师,技术骨干,当时坐在第4辆车上。他要回北京了。

  “他想与家人团聚,给满百日的女儿摆酒。”同事说。

  车队沿214国道,行至距玉树400多公里的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玛多县境内,气温骤降,大雪漫天。

  高原崎岖的山路,满是冰雪,危险随行。

  下午6时,距西宁还有100多公里,再过一小段,就能上公路了。

  在河卡镇隧道后的一个急转弯,“轰”一声,关健所在的第4辆车突然失控,从车队中间急速向路边山涧滑去,坠下十几米高的山崖。

  救援的队友连滚带爬地下到山谷中,找到关健时,他身体已经凉了。他身旁,是30厘米厚的积雪。

  其实,这个30岁的小伙去年在玉树已遭遇过一场车祸,重伤后回京治疗。伤好后,他又回来了。

  追思会上,3米多高的画像,关健西装笔挺,朝气蓬勃。昔日共同奋战在玉树的兄弟们,都来为他送行。

  “一个刚过百天的孩子,就永远听不见爸爸的声音了……”北京市政路桥控股集团玉树前线指挥部的办公室主任孟凡龙说着说着,哽住了。

  “很多人都这么平平淡淡、无声无息地走了。”孟凡龙说,身边有战友,牺牲在高原上,有的因为车祸,有的因为高原病。

  他们中没有人被追认为烈士,甚至大多数人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每次想起,这条汉子都热泪长流。

  2 玉树的树

  一场改变历史的“赌博”

  在玉树,树像玉一样珍贵。

  高寒缺氧地带,树木不易成活,整个县城的树,不超过6000棵,这或许只是北京一个大型社区的种植量。

  当地人说,这里的很多树还是民国时期种下的。几十年过去,长不大的树干也只有成人大腿粗细。

  种树,改善扬尘、保护生态,让这个地方更有生机。但也有人说,在玉树种树搞绿化,是一种赌博。

  北京的援建者“赌”了。他们要往玉树运进4万株树,包括8500棵大树苗和3万多株小树苗。

  为了选树种,调研员奔波1个多月,跑了1万多公里,遍及青海与玉树同海拔地区,最终确定了青杨、新疆杨、云杉,这些树能适应高寒。

  树要从青海海北地区运到结古镇,1200多公里距离,树苗只给运输车不到48小时,超过这个时间,极可能导致树苗死亡。

  每棵树苗运输、维护费用成本共约400元。

  张士德和同伴们商量好几套方案。这位北京市政路桥养护集团十四处玉树项目部书记说,如果半路车出故障,在哪儿出故障,就在哪儿就地把所有树苗临时栽上。

  “和时间抢,和天气斗,跑慢了,全军覆没。”没有这么长距离地运树苗,张士德心里没底儿。

  咨询过专家,项目组采用树木带土运输,途中定时喷水喷药,还不时检查车厢里的湿度,是不是在70%到80%之间,保证树干以及树根的水分不流失。

  死亡不可避免。运输过程中,还是有四五百棵树苗死亡。大家心疼,毕竟为它们奔忙了几个月。

  别以为树及时运到就万事大吉,在玉树,就连栽树的土,都是难题。

  玉树地表基本上是沙石,很少能见到成片耕地。种树所用的素土,在玉树的价格是每立方米90至110元。

  张士德说,必须盯着各个工地。“如果有好土出来,马上打电话叫车来运走。”一点点积攒来的素土,加上专门从东北拉来的腐殖土,辅之营养液,才有一份人工培育的肥沃土壤。

  刚栽下不到一半的树苗,冰雹、大雪突然发难。

  今年5月初的一个晚上,结古镇突降大雪;6月中旬,苗圃又被冰雹袭击。很多树苗刚长出的新芽被打掉了。

  尽管用了防冻害的药,挽救了一些损失。但张士德还是几天吃不下饭,他意识到这赌博的代价。

  工人们每天精心呵护,栽下的8500棵大树苗,成活了7700多棵。

  张士德还在赌着,他的计划是,明年6月,有15000棵树苗成长;2014年5月他们离开玉树时,近4万棵树能扎根。

  其实,他赌的是——结束玉树“名不符实”的历史。

  3 玉树的水

  “动物”扎西们的苦与乐

  在结古镇,藏族同胞扎西求忠经常看见翻山取水的牧民。

  山不一定很高,但翻过也要半小时,小河边,牧民一瓢一瓢地舀水,装进一个小桶,全家的饮用水。

  今年3月1日,看着水龙头里不断溅出的水花,来自北京的项目负责人蒋治平咧着嘴笑了。

  当初,蒋治平是被“骗”到玉树的。

  2010年8月3日到玉树,他本以为,七八天就能下山。

  玉树海拔3700米,让这个1983年出生的小伙头疼得厉害,走路像踩着棉花。

  更头疼的事来了,“供水厂必须要在8月15日前开工。”紧急任务砸向这位北京市政四建设工程公司项目经理。

  “要建成一个全国海拔最高的供水厂和污水处理厂?简直开玩笑。”他放眼望去,这地方“连个钢筋棍儿都找不到”。

  12天,建筑规划、征地拆迁、施工培训,蒋治平全部从零开始。

  高海拔让建筑机械降效,于是,比普通工地多两倍的建筑机械,一大车一大车,从北京运上玉树。

  工地上,两套设备轮番上阵,歇一台,干一台。

  蒋治平却没有设备幸福,白天奔波在各施工现场;晚上编制详细施工计划,“白加黑”连轴转。

  今年年初,他慢性阑尾炎发作。晚上疼得全身冒汗,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能拿一支笔咬牙顶着肚子。

  几天不见好,他回到北京,却不疼了。医院检查后说“不具备做手术的条件”。

  赶回玉树,炎症又来了。蒋治平“破罐子破摔了”,每天二两白酒,连续喝了一周。“反倒不疼了。”

  也有乐事儿,他多了个新名字——“棕熊扎西”,他身边的工友,分别叫“仙鹤扎西”、“黄鱼扎西”、“羚羊扎西”……

  这些新名字,让工友们的手机通讯录成了动物园。

  扎西,在藏语中是吉祥的意思。

  玉树的天说变就变,一会儿风和日丽,转瞬即狂风大作。“大风吹着石头跑,‘扎西’们都受不了。”

  有备无患,蒋治平带着工友们,给工地上活动板房的每个角,都用钢丝绳紧紧绑住。

  2010年12月,大风来了,8级,风声如战场厮杀一般。

  大风后,蒋治平的工地逃过一劫。“结古镇至少三分之一的活动板房被吹跑了。”蒋治平至今心有余悸。

  去年,投资两亿的结古镇供水厂,水质检测合格,如今已竣工验收。山下崭新的校园里,供水厂为8所学校供上了干净的生活用水。

  北京住总集团和北京建工集团的援建队,在“六月飞雪、八月寒冬”的隆宝镇、哈秀乡,把自来水管通进了2500多户牧民的新家。

  4 两地之情

  手术台上的谎言

  蒋治平玉树办公室的桌上,放着与妻子的婚纱合影,两人一袭白装,相依相偎。

  两人是四川大学同学,都曾亲历过四川地震,妻子许华一直全力支持蒋治平参与玉树重建。

  妻子越是支持,蒋治平越是觉得对她愧疚,他以玉树为家,2010年9月,妻子生产,他却守在玉树,等他回到北京家中,孩子已快百天了。

  在蒋治平的手机里,许华的照片占了相册的大部分,几张许华抱着各式奖杯拍的照,都是蒋治平获的荣誉。

  “我媳妇以我为荣。” 蒋治平嘴角咧得很开,“我也以她为傲。”他有时给媳妇打电话,享受于听她手机的彩铃声。

  2011年12月2日,许华给蒋治平打电话,说她带了一个团队去广州考察,要离开北京半个月。

  几天后,蒋治平要回北京参加表彰大会,12月11日,他想在电话里第一时间告诉妻子这个好消息。

  但许华没接电话。后来也只是寥寥回了短信:我现在很忙,不方便接电话。

  第二天,蒋治平从玉树坐飞机到西宁转机。刚落地在西宁曹家堡机场,他就接到短信:兄弟,你媳妇做了肝切除手术。

  短信是他妻子在北京的朋友发的。

  朋友说,许华说去广州考察,其实是得了肝结石做四分之一切除手术。“怕你担心,许华找我冒充亲属签字。”

  许华早上9点多开始接受手术,11点半手术结束,但一直没有苏醒过来。

  这位朋友吓坏了,才发短信给蒋治平。

  蒋治平听到这儿,脑子嗡了一声。

  候机3小时,飞行2个小时,蒋治平如坐针毡,大脑一片空白。到了北京,一路打车、小跑着进了医院。

  到医院已是晚上6点,蒋治平进屋时,许华还没苏醒。

  蒋治平拉着妻子的手,一直默默等着。

  见许华身体有了反应,他轻唤着妻子的名字。许华眼睛微微睁开,面前的是长居玉树的老公。这时,两个人都在控制,眼泪在他们眼里打转,但都努力没让眼泪流出来。

  几分钟后,蒋治平冲出病房,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

  对于妻子的隐瞒,蒋治平又气愤又心疼。他更恨自己这个不称职的丈夫。

  第二天早上,当手术用的麻醉药效渐渐消失,许华睁开眼睛。

  两人手牵手,久久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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